第一章下的第一個生評，謝謝你。 (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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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動用靈力，天麟又這個情況——”
“三師伯，我記憶已經恢覆，靈力還夠用，阿毛我來照顧，不會讓他有事。”在一旁聽了半天的莊天麟適時出聲。
“師父到底怎麽了？”毛順最先關心這點。
“一時也解釋不清，總之現在的情況只靠我們幾個根本解決不了。我打算先去堡主府，堡主的門客中可能會有幾位同道，看他們是否有辦法。但有個問題要先解決，為何魔氣會聚集在莊家始終盤桓不去？外頭魔氣已經遍布內外城，卻沒有這邊那麽明顯，而且還有增多的趨勢，是不是這裏有它們想要的東西？不弄清楚這個，我們走了，莊家的人怎麽辦？天麟，你可有什麽頭緒？”
莊天麟垂目沈思了一下，再開口只吐出兩個字：“荷塘。”
“可是你當初落水那個？”毛順一下便猜到了。
莊天麟點頭，突然眼睛似乎閃過一絲亮光，看向椅子上的毛順道：“我有辦法解你身上的魔氣了。”
說著一手按住毛順肩膀，一手擡起毛順下巴，俯身。
唇上傳來微涼柔軟的觸感之時，毛順腦子裏“叮”了一聲。未及反應，緊接著便感到唇縫間鉆入一簇簇小火苗，順著喉管通向四肢百骸。霎時間，全身血液沸騰，腹中火熱，骨骼脆響。腿上的傷口更是猶如被火舌來回舔刷，引起一陣陣顫栗。
毛順只覺眼前發黑，意識一片模糊。
旁觀這一幕的甄仲賢，微微睜大了細長的眼睛，神情略顯驚詫。
一盞茶後。
兩頰通紅，頭發炸起的毛順緊緊抓住莊天麟的胳膊，仰著頭，閉著眼，雙腿開始不停抖動。腳踏地面，發出毫無規律的啪嗒聲。
良久，那腿才平靜下來，隨即，便見毛順突然睜開眼，將莊天麟狠狠一推，隨後猛地從椅子上蹦起來，甩著手腳大喊：“哇！燙死我了！水！水！”
話音未落，便有幾個小水球，在他頭頂爆開。
呲——
猶如燒紅的鐵塊乍浸入冷水，毛順整個人冒出了蒸騰的白煙，連旁邊的甄仲賢都感到了那瞬間迸發的熱氣。
“成功了。”被推開的莊天麟穩住身形，看了眼甄仲賢，目光中頗有點邀功的意味。
甄仲賢被這一眼看得語塞，神情一時微妙無比。
“呼——舒服了。哎？靈力恢覆了，我能動了！”由於體表過高的溫度，殘餘的水也很快蒸發殆盡。同時，毛順驚喜地意識到那水球是自己發出來的。
——啊呀呀！剛才真是沒眼看，沒眼看！
“……”
被再次恢覆意識聯系的葉大仙一提醒，毛順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，不由擡手去碰嘴。快碰到時心下一驚，改為摸了摸鼻尖，卻順勢看到右手腕多了一個黑色圖紋，好像和莊天麟脖子上的一樣。
“我花了好長時間收化那朵染了魔汙的五色堇，然後，就不受魔氣影響了，果然對你體內的魔氣也有用。現在你也有這個花樣了。”平直的語氣莫名讓人聽出一絲輕快之意。
“為……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？”毛順瞪著他，差點問不出來。
“不對嗎？當初你也是這樣救我的，渡氣不就是要如此？”莊天麟一臉坦蕩。
“難道你對任何人都這樣、這樣去做？”毛順準備他要是說出“是”來，就開啟說教模式。這腦子有坑的大少爺被人隨意占了便宜可到哪哭去？明明就有其他方式。不料卻聽到一句：
“其他人與我何幹。”
毛順一時所有話都被噎了回去。於是繼續大眼瞪大眼。
“恢覆就好，恢覆就好。”旁觀許久的甄仲賢出聲打破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，三人這才商量起正事。
由於魔氣變得濃郁，就算有結界阻擋，院中也難免透進來一些。魔氣對心思覆雜及心性不堅者更易產生影響，對單純憨直者反而毫無作用。因此有的被刺激引誘奔出門去，有的卻絲毫無礙。
離開之前，甄仲賢重新放置靈石，改進結界設置，另外還增加了一道禁制，隔絕魔氣影響。若這樣還出意外，他也無其他法子了，眼下只能先做更重要的事。
會讓人灰飛煙滅的藍色月光自甄仲賢歸來後，仿佛欺軟怕硬一般消失無蹤。那些喧鬧聲對於修士來說也只是魔氣幻化的障眼法。
三人一路暢通很快來到當初莊天麟落水的那個荷塘。
整個荷塘如今被一大片濃黑的魔氣覆蓋，連水面的反光都看不見。毛順甫一接近，便感覺渾身粘膩，很不舒服。
“池底有東西，我夢到過？”明明是自己口中說出的話，莊天麟的語氣卻帶著疑問。
然而，很快，他便定定地繼續說，從一句一頓到越來越順，仿佛突然補全了記憶。
“……請來的大師說，如此才能消災厄……荷花盆下面，有一塊石板……在石板下面……”
說到最後，莊天麟魔怔一般欲直接往水裏跳，幸而被其他兩人齊齊攔住。
“還不知這水中是否有異常，魔氣已至如此地步，切不可莽撞。”甄仲賢作為長輩，自然不可能讓小輩先去涉險。
靈光燈能破魔氣之暗，卻最多只能照亮一丈方圓。甄仲賢掌燈立於水邊，細細查探感應，然而什麽也沒發現。
一旁的毛順發現莊天麟一臉欲言又止，不由眼神詢問，卻見他搖了搖頭，隨即斂目皺眉。
嘩啦。
聲音像是魚在水面擺尾輕拍，翻了個跟頭。
預感到什麽東西來了，毛順死死盯著魔氣下的荷塘，全神貫註。
——上面！
葉大仙的突然提醒，毛順才及時發現危險來自頭頂上方。千鈞一發之際，他下意識將莊天麟猛地踹向一邊，自己則迅速往反方向彈跳而去。三師伯修為比他們高那麽多，自然無需他擔心。
下一秒，一大團帶著腐蝕效果的黑泥落於三人剛剛立足之地。
嘩啦，嘩啦。
又是擺尾的聲音，可發出聲音的主人卻怎麽看都不像是一條魚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情緒過山車，顛上又顛下。
明天見。
☆、四十九 魔侵12
出現在三人面前的魔物有兩層樓那麽高，整體形似穿山甲，身後一條強而有力的尾巴，不停滴著黑色的黏液，在空中甩來甩去。而那嘩啦嘩啦的聲音竟是來自唯一覆蓋了鱗片的腹部位置，因為毛順註意到那些鱗片震顫的頻率和聲音發出的頻率十分一致。
魔物剛一落地，一個旋身就甩出大片帶有腐蝕氣息的黏液，被沾染的花草瞬間化為黑煙並不斷向四周蔓延，鋪著各色鵝卵石的精致小道也立刻被破壞，出現很多坑洞。
眼下漆黑一片，魔氣四溢的環境正適合魔物活動，只見它游刃有餘地直撞向剛從地上爬起的莊天麟，落空之後，立刻又一尾巴甩向另一邊的毛順，同時口吐穢物射向甄仲賢。
“什麽腦子，同時攻擊三個人嗎！”
毛順邊和葉大仙吐槽邊應對，很快發現這魔物攻擊方式很單一，只會甩尾巴用黏液傷人，或者依靠體型優勢胡亂撞擊。
果不其然，沒多久，對方就被三師伯刺穿那小而圓的腦袋，倒地不起。
“這魔物好像是專門守在這裏的。”甄仲賢推斷，自顧自分析起來，“魔族向來沒有是非觀念，任意妄為，曾被上古大能打怕，安分了幾百年，這突然又出現在人類地盤，胡亂肆虐，全無顧忌，看來所求一定不小。如今雖然再無天運修士，但能鎮得住場的大靈士也不少，他們就不怕再次被屠……被趕回萬魔淵永世封禁？不行，不管是什麽東西，不能讓他們拿走——”
“三師伯，小心！”
在甄仲賢兀自碎碎念時，毛順發現地上死去的魔物沒有化成煙霧，也沒有出現魔心。因為感到奇怪，就多盯了會兒。結果，盯著盯著，就看到那滿是鱗片的腹部有了起伏。
緊握手中的法器金剛，毛順就要上前補刀，然而那腹部竟整個從原身中脫離出來，瞬間長出萬千黑絲，迅疾攀爬到一旁的樹上，像貓頭鷹一樣蹲在枝頭，又開始發出“嘩啦、嘩啦”的聲響。
“不好！”
提前感應到越來越接近的危險氣息，甄仲賢一手拉過毛順，一手扯住莊天麟，急急地逃離水邊。
然而，因上空大量魔汙壓制無法禦空飛行，光靠疾行術，三人並沒有走出多遠，就被一群奇形怪狀的魔種魔物圍住。
“看來是被那聲音喚過來的，這下難辦了。”
甄仲賢放開其他兩人，就地劃出一個氣息隔絕的防護圈，才接著道：“數量太多了。最前面那些魔物還好對付，後頭的應該是中階靈智魔種。這種級別的魔種智力與十來歲人族孩子相當，不好糊弄。現在怎麽辦？”
雖然這麽問，他倒也不是真的沒辦法，不過機會難得，正好試試兩個孩子的能力。
於是毛順發現，有兩束目光朝他看來。是要他先開口？
“全都解決太耽擱時間了，要不……我跑得快，我先去引開一部分魔種，三師伯你解決剩下的，天麟趁機下荷塘找東西，然後我們在大門口集合？”
能一下說出這麽個有條理的安排，毛順已經對自己相當滿意了。畢竟，平常的他都不會想太覆雜的事，遇事向來能簡單粗暴就簡單粗暴，最不耐煩繞彎子。除非實力差距太離譜，那便要多迂回有多迂回。他自認為這是優點，美其名曰：審時度勢，靈活機動。
“不行，”莊天麟聽完就立刻打斷他，“它們的目標不是我們，而是阻止我們去取水下那東西，所以你引不開的。而且你一個人太危險，我們最好不要分開。”
不知莊天麟為何這麽篤定，被否決的毛順只能訕訕看向三師伯。卻見三師伯嘴角一彎，看向莊天麟：“那你說要如何？”
莊天麟神色不變，不假思索地開口：“一起上。”似乎覺得太短，完了又補充一句：“我不懼魔氣，它們的攻擊也傷不了我。”
“可是那會很費時間。”
“沒試過怎麽知道？”
“哎，大少爺，你才修煉多久，別以為修徒了就有多厲害，實戰經驗是零吧？打起來肯定礙手礙腳拖後腿啊，就算這些魔物實力都不怎麽樣，可你也看到了，這烏壓壓的一片，還不確定是否會增加，肯定不能直接打啊，除非一招滅一片，哦，三師伯可以做到吧？”
“……”甄仲賢並不搭話。
“要是能隱身就好了，偷偷下水找到東西就跑！”
“它們不是因為看見才攻擊的，很多魔物連眼睛都沒有。”
“……”
看毛順吃癟，甄仲賢不免心下好笑，面上卻換了一副細細思索的表情，說：“都有道理。不過我突然想起來，有個好東西，正好對付這種情況。”
接下來，毛順就目瞪口呆地見到了所謂“好東西”的效果。
只一個瞬間，周圍層層疊疊的魔物魔種就像被時間凍住一樣，全部杵在了原地，連絲毫晃動都沒有。
怎麽辦到的？
然而沒有多做解釋，甄仲賢收起用完一次就廢了的法寶空殼，抓緊時間沖向水邊。
“這些魔物和魔種並沒有死，所以也不會再引來其他更多，天麟，既然這魔氣對你沒有影響，那麽，你趕緊下去，不過，戴上這節靈絲，下去之後若遇到意外狀況，就扯斷它，我便會趕來救你，不用擔心。”
之後莊天麟便毫不猶豫地跳入魔氣籠罩的水中。
約摸過了一刻鐘，還沒有上來，毛順開始不安。
“三師伯，不會有事吧？這池子並不深，怎麽這麽久還沒上來？沒有感應到其他危險嗎？他剛失憶過，也不知好全了沒有，而且曾經在這裏溺過水，雖然現在不用怕再溺水了，但萬一……”
“放心，靈絲還在，沒有斷，說明現在的情況他還能處理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但毛順並沒有因此放心，保姆心態發作，他只好和葉大仙聊些沒營養的來排解不安。
幸好又過了沒多久，莊天麟就完完整整地回來了。不過，竟然毫無所獲。
“發生意外，毀了。”
毛順狐疑地看了他半晌，總覺得神色有點奇怪。
得到這個解釋，甄仲賢起先詫異了一下，不過在看到魔氣漸漸散去之後，便也不再深究。莊家的隱秘，莊家人自己有數就好。
對於那些已成雕像狀態的魔物和魔種，甄仲賢的做法是在其周圍又設了一圈禁制，以作雙重保障。
沒有直接滅殺是為了迷惑之用。從他之前探得的消息來看，魔族侵入蘭芝堡後是分了勢力管轄的，雖然真實目的難測，但從圍困莊家的領頭魔君真身並不在這裏可推斷，他們對莊家隱秘也並非那麽重視，真重視，就不會只派一堆嘍啰守著。或者，暫時抽不出手來處理這邊？不管如何，維持原狀，至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發現異常。而有這點時間，他卻可以做很多事。
最終甄仲賢一個人前去堡主府，留下了毛順和莊天麟。原本打算一同去，會變成這樣，一方面是莊家依然被籠罩在厚厚的魔氣屏障中，需要修士守著，另一方面卻是因為莊老爺。
早前，甄仲賢由於判斷錯誤“做法失敗”，反而一瞬間引得大量魔氣滲入，激起了好一陣地動天搖。莊老爺受到驚嚇，慌亂中奔向後院，不小心被人擠出廊道圍欄，恰好被假山上震落的一塊石頭砸到腿，當場痛暈了過去。
後經過甄仲賢救治，被一同帶去老太太院子安置——如今莊家幾乎所有幸存的活人都聚集在這裏——就一直昏睡著。
結果醒來後嚷著要見莊天麟，連老太太都勸不住，最後幾個下人被威逼利誘地再次離開結界，竟順利找到荷塘這邊來。
幾人看到莊天麟的第一眼就哭嚎著跪下了。擔心了一路會被怪物襲擊，好不容易找到人，說什麽都要帶回去交差。
莊天麟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，隨了他們回去。
毛順一時糾結跟三師伯走還是留下來——他有點在意莊天麟的樣子，總覺得在水底下一定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。
只見甄仲賢摸了摸他的頭，說：“你和天麟互相照應吧，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人幫忙傳消息回山。這水上魔氣倒是散了，但上空仍有大片魔汙魔障，不見消失，莊家也許還會出問題，你還是留著吧。”
“那我師父……”
“放心，會有辦法的。你師父是我們當中天賦最高的一個，沒道理會被一直困住，說不定比我還早來找你呢。”
再次見到莊老爺，毛順差點認不出來。
大腹便便笑意盈盈的油滑商人形象不覆存在，此刻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頭發斑白，形容憔悴的普通富家翁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看書耽擱了。
明天見。
☆、五十 魔侵13
老太太的院子周圍已經有了一點亮光。盡管上方依然有魔汙魔障，卻只有修士才看得到，凡人眼裏，如今的天色應該只是灰暗了點，不至於黑布隆冬。
——那小子肯定沒說實話，不過魔氣好像確實散了不少，好想知道是什麽東西！
葉大仙有點興致勃勃探究的意思，毛順的註意力卻在莊天麟正跪在莊老爺面前這件事上。
“孽畜！你自己說！你到底是什麽東西！”
莊老爺躺在廊下的一張軟榻上，盡管看上去精神糟糕，說話卻依然中氣十足。身邊圍著很多人，男的女的，老的少的。而臺階下的莊天麟身周一圈則空空蕩蕩。幾成對峙的場面，令剛進門的毛順感到莫名其妙。
“滾，你趕緊滾！家裏死的死，傷的傷，都是因為你！連仙師都解決不了那、那東西，都是你帶來的！你不在的時候，家裏都好好的，你一回來，就變成了這樣！怪物！我沒有你這個怪物兒子，對，你是怪物之子，不是我的！當初去山上找過你的下人如今都變成了，變成了一個個又像冰塊又像蠶蛹的東西，敲也敲不開，也不知死活，可你！你身上明明出現了黑氣，卻好好的，你是怪物……茉娘騙了我，她召來的怪物，她召來的……她寧願和怪物生子，也不願與我……你們騙得我好苦，騙得我好苦啊娘！娘啊，你騙得兒子好苦！為何現在才告訴我！早點說，早點說，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啊！！我的小幺兒啊！到現在都沒找到！是不是被吃了！？心疼死我了啊！娘啊嗚嗚嗚……”
說著說著就在一堆人面前涕淚橫流的莊老爺看來已幾近崩潰，雙手垂著榻，對一旁座椅上的莊老太太大哭，全然不顧形象。下人們則都低著頭，一臉木然。
毛順稀奇地看看莊老爺，又看看地上的莊天麟，偷偷逮著人問了問，才明白發生了什麽。
原來莊老爺那幾個月大的幼子不見了。就在他們剛離開的時候發生的。
自因魔氣影響發狂的幾人被甄仲賢縛住關起來之後，再也沒人敢出結界，但好好睡在房裏的小嬰兒就那麽憑空消失了。因人手不足，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找。結界外是絕對不敢出去，但院子中翻了個底朝天，也不見孩子蹤影。
在昏睡期間，莊老爺仿佛因血緣牽絆心有靈犀一般，就那麽恰好地聽到了房門外下人之間的悄悄私語。
六少爺不見了！
這還得了，莊老爺立刻就醒了，趕緊找人進來了解情況，隨後馬上逼著餘下能動的人全都出去找。下人不敢忤逆老爺，卻也不敢走出結界，於是都躲在莊老爺看不到的地方，裝作出去了。
“那萋萋和茂茂呢？可還在閣樓那兒？”這一來，莊老爺又想起還有兩個孩子躲在水上亭臺那裏。之前因傷昏死過去，通過九曲回廊時，他並不清楚有沒有帶回兩個孩子。
“老爺，您放心，三少爺和五小姐正在夫人院子呢，那邊也安全的很，仙師給弄了個什麽防護陣，絕對沒有怪物能進得去！”
如今莊家上下一致認為如今盤桓在家裏的東西是一種怪物。只因他們胡亂猜測時，那位仙師高人並未對此解釋什麽，便當是默認了。
聽說是莊茂茂一早就自作主張帶著人回到夫人院子時，莊老爺總算有所安慰。這個兒子看來才是最聰慧的啊。
外面天色漸亮時，莊老爺仍未收到好消息，卻得知那些被仙師關起來的人已經不再發狂了，於是他趕緊再派他們去把莊天麟找回來。此前他已知道，莊天麟如今好好的，身上沒有被黑氣繚繞，也沒有像某些人那樣開花變成蠶蛹。心下有了疑慮，便想叫過來看看怎麽回事。
沒多久，莊老太太的藥效過了，醒來了解到發生過什麽事之後，震驚不已，急急來到莊老爺床前，母子倆很是抹淚唏噓了一番。
因莊老爺看起來實在與平常的樣子相差太大，仿佛瞬間老了十歲，在聽說他已遣人去找莊天麟時，老太太心緒難安之下，不由說起了莊天麟當初是怎麽來的，以及如今這狀況她曾見過。
老太太本意是想讓莊老爺放寬心，讓那孩子走了也便沒事了。然而莊老爺一聽之下，便如瘋了一般，嘴裏忽而喊“孽畜”忽而喊“茉娘”，把老太太嚇得不輕。
後來有下人報告說六少爺的繈褓被發現在墻角一個狗洞那裏，卻是破破爛爛被撕成了碎片的樣子。於是，莊老爺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“然後就這樣了。”
被毛順偷偷拉到一邊追問的下人說了這句，便趕緊退回了人群中去。
看著莊天麟繼續被罵得一聲不吭的樣子，毛順心裏不由酸酸的。
居然被當成怪物，明明是個天賦極好的修仙者，凡夫俗子果然沒眼光。
“莊老爺！”毛順終於忍不住出聲，一步踏出人群，來到莊天麟身邊。盡管臺階下多了一個他，與上頭的眾人相比，卻也並沒有多多少氣勢。
“天麟他不是怪物，是修仙者，如今和我一樣跟著師父修仙，修為很高了，怎麽可能是怪物。”就算無法說明魔族之事，也不能平白讓莊天麟被這樣誤會。毛順自己就十分討厭被人誤會的感覺，何況這還是親人。
“修仙……”莊老爺似乎被鎮住了似的，喃喃重覆道。
然而，老太太聽到這話面色卻變得古怪，似是難以理解，又似是茫然無措。
下人卻交頭接耳起來。毛順眼尖，耳朵也尖，很容易就聽到他們在說什麽。卻是諸如：
“看到了，滿身黑氣……”
“一動不動，身上也有花的樣子……”
“從那裏回來就不對勁了，他爹說身上不舒服，然後躺了好幾天……”
“修仙是這樣的嗎？好可怕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師父曾說，修士與凡人之間牽扯越少越好。毛順一開始不懂為什麽，如今卻似乎有點明白了。
“算了，沒事，我走。”毛順欲再說點什麽，卻被莊天麟拉住手阻止。只見他從容起身，就朝院外走去。
毛順突然也心灰了，跟著就轉身，卻沒想到立刻被幾個人沖下來拖住胳膊大喊：“小仙師，高人！您可不能走啊！你走了那怪物再來可怎麽辦！”
“不會的，這裏有結界，它們進不來。”
“啊！天亮了！外面天亮了！沒有黑氣了！”不知誰喊了一句，這時眾人才發現，整座院子突然亮了起來，而且院外看起來更亮。
“仙師仙師！這是已經沒事了嗎？”
一時間毛順身邊圍了更多人。他再擡頭看去，莊天麟早已經消失在了院門口。
“果然，大少爺一走，黑氣都沒了！”
“什麽大少爺，那是怪物！”
“可……”
忍不住一陣煩躁，毛順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，不顧身後的各種挽留聲，也出了院子。
最終依然在荷塘邊找到了人。
這時的荷塘已不再魔氣籠罩，周圍也開始亮了起來。之前打鬥留下的諸多痕跡看起來也更明顯了，就像經歷了一場強酸雨，草木死光，地面坑窪。再加上那些被“凍”在原地的魔物魔種們，毛順心下頗有些擔憂師父師伯他們。
“謝謝你。”
莊天麟看到毛順第一句就是這個。然後，竟直接說起了毛順想問的事。
“那是記載了上古轉生之法的殘本。我剛碰到，腦子裏就被塞進了各種記憶，暫時還理不清。而且殘本有了自主意識，直接就認主了。所以，它現在正被收在我識海中。那上面所謂‘生子之法’，實則並非凡人該用。但我娘卻用了，所以她的肚子便成了——轉生容器。我本不應該是莊家大少爺，殘本告訴我，我應該是某個大巫轉生。”
語氣明明很篤定，毛順卻聽出了一種茫然。
“但……”莊天麟似乎斟酌了下措辭才又道：“從未有過生於凡人之腹的大巫。所以，我不知道我應該是誰，好像明白了，好像又缺了點什麽。體內住了一個我，又好像住了另外一個我，我是莊家長子，又好像不是莊家長子。十幾年來像個空殼子一樣活著時，常會做一個夢，夢裏有穿著綠衣的仙人……”
“阿毛，我總覺得這次魔族入侵，的確是因為我。難道，我真的會與魔族有關嗎？”
雖然莊天麟用一種求助的目光看向毛順，卻又自己搖了搖頭，並沒有想要得到什麽回應的意思。
不過，毛順倒是因此有了其他想法。
“會不會，魔族也是為了這個殘本？它上面有沒有記載關於魔族的東西？”
莊天麟搖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“咳，你別傷心，莊老爺那是氣話，你怎麽會不是莊家大少爺呢，就算是什麽大巫，那也是生長在莊家，是你娘生的你，血脈是連在一起的啊。不過，也沒關系，你如今都修仙了，就算他們不認你，不還有我們嘛，你有師兄弟還有師父師伯師祖，對了，你不知道咱們師祖有多厲害吧，雖然我也還沒見過，不過聽說可厲害了……”
大概因為天色漸亮，環境中的壓迫感減少，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軌，毛順心下放松，便學著當初三師伯那樣絮絮叨叨地說起集賢散人的逸事。
聽著聽著，莊天麟看向毛順的眼神便柔和了下來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哭過笑過，怎麽過都是一生。
明天見。
☆、五十一 魔侵14
完全未註意是何時起的風，等兩人意識到不對的時候，周圍已經一片狂風大作。幾乎就在瞬間，原本變亮的光線也再次暗下來，點點滴滴下起了雨。
“怎麽會下雨？啊呸呸，苦的！”
“是魔汙。不要吃下去了，你還是回那邊比較好。”
“回、哪、裏。”
當空響起一陣驚雷，雷聲中傳來的三個字仿佛出自好幾個人之口，帶著重疊的音效。
黑雲黑雨黑氣騰騰中，閃現一個瘦長身影，看起來是人形的樣子。
——小心，這氣息是魔君。
毛順和莊天麟挨在一起，躲在葉大仙撐起的防護傘下，不敢絲毫懈怠地盯著新出現的“大人物”。
很快，他們便看到了所謂的魔君長什麽樣。
一身魔族標配的黑，個子高瘦，手握長鞭。令人訝異的是，雨霧中漸漸顯現出來的面容俊秀稚氣，居然還有一雙好看的杏眼。除了渾身冒黑煙，整體看起來與人沒什麽差別。
這就是魔？毛順在心裏暗暗評價：長得還挺正常……
“我叫琉夜，你們呢？”
萬萬沒想到，遇到的第一個有分量的魔君，開場白居然是自我介紹？難不成還要做朋友？
“不對，怎麽是女聲？女的？魔也有男女？”
——呃，魔沒有性別你不知道？不過按你們人類的分法，這個應該算女的吧。
和葉大仙偷偷在腦內交流的時間實際上不過一瞬，轉頭卻見莊天麟古怪地瞥過來一眼。毛順不由挑挑眉：難不成又聽到了？他實在很想問問莊天麟這是突然得到了什麽能力，是不是每次都能聽到他的腦內意識活動，要是那樣也太可怕了點。
面對毛順和莊天麟的“眉來眼去”，琉夜覺得自己被無視了，咻地一鞭揮過去，直接打碎脆弱的防護傘，將兩人分開，大喝：“還不報上名來！”
大概這魔君長得太正常，所以輕忽大意了，毛順差點被打個正著，將將躲開，卻看到長鞭被莊天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！
“你……”
琉夜被拉得一個踉蹌，反而氣笑了。不退反進，傾身上前，以肉眼看不清的身法，幾下就用長鞭將莊天麟捆了個結實，栓在身邊。
“……”毛順被這一變故弄懵了，下意識喊道：“你快放了他！你要做什麽！”
卻見琉夜一邊嘴角上挑，露出一個邪氣的笑，將莊天麟扛上肩頭，轉身就跑。
“天麟！”
毛順提升疾行術猛地一個飛撲，扯住琉夜衣角，大力往後拽，竟真給他拽了回來……
剛想著“有點弱啊”，結果手中一輕，只剩一塊黑氣彌漫時隱時現的布料。毛順算長見識了，原來魔族衣料斷裂時無聲無息，就跟煙霧一樣。
那邊廂，只見琉夜已經扛著被裹成木乃伊的莊天麟跳到了一棵樹上，少了一大截外袍的下半身露出光溜溜的兩條大白腿，而那雙圓溜溜的杏眼此刻正略顯詫異地瞪過來。
“反應挺快嘛！別急別急，待會兒就來找你，等著啊！”說著就沒了身影。
“……”
“這下怎麽辦？這神經病魔君不會是看上天麟了吧？”毛順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冒出這麽個想法。
——哈哈哈！看上了好啊，至少沒有性命之憂嘛。
“……”
毛順不是沒想過繼續追上去，卻被葉大仙及時按下。因為，四周那些被定住的魔物魔種突然開始動了起來。
“三師伯的法寶效果沒了嗎？還是因為那個琉夜做了什麽？”
毛順提著金剛，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魔物從雕像狀態緩慢地覆蘇，而那些體型稍小一些的魔種則已經往上跳了起來！
幸虧外層還有禁制。盡管大部分魔物魔種都動了起來，卻依然跳不出禁制範圍。只是，禁制被不停沖撞是會損耗的，它們總會出來。這樣下去，毛順一個人絕對沒辦法處理，莊天麟又被擄走不知會遭遇什麽。
啊啊啊！怎麽辦！三師伯，你失策了啊！
毛順頓時想仰天長嘯。
……
輕巧地蹦上一座石亭，琉夜心情不錯地將莊天麟倒吊在其中一角飛檐上。而後從懷裏掏出一根白白胖胖的蘿蔔，伸到莊天麟眼前。
“你看，我把他抓來了，現在可以給我看好玩的了吧！說吧，還要準備什麽？”琉夜晃晃手裏的白蘿蔔，一臉躍躍欲試。
白蘿蔔在灰暗的光線中顯得更白了，卻無論如何看都是一根普通的蘿蔔，若說特別，大概就是那綠纓看起來特別綠而已。
“把我切成兩半。”蘿蔔說話了。
琉夜驚喜地伸手就拿出一把小刀，上手就切。卻不知為何跟切到石頭上一樣，刀刃被彈開，幾乎爆出火花。
不信邪，琉夜又用了幾分力氣，朝手中的蘿蔔砍去。這下，砍到了，一刀下去，蘿蔔就利落地斷成兩半，可她自己的手也被砍到深可見骨。
“啊。”
這一下，不可謂不重。不過，琉夜卻沒有多少痛苦之色，只是擡起手舔了舔，傷口就慢慢愈合了。還順口舔了舔蘿蔔纓，引得蘿蔔抖了一抖。
“然後呢？然後呢？”琉夜繼續開心地問斷成兩半的蘿蔔。
其中一半蘿蔔無言，帶著綠纓的另一半則又說：“閉上眼睛。”
這次琉夜沒有照辦，而是瞇起眼睛，看了看蘿蔔，又看了看吊掛著的被她弄昏過去的莊天麟，神色狐疑道：“不是說給我看好玩的嗎？閉上眼睛怎麽看？不是騙我吧？”
蘿蔔沈默了下，說：“不閉也行，只要你不怕太亮。現在，把我放到他嘴裏，我保證你從未見過接下來的景象。”
於是，越來越興奮的琉夜小心地提著綠纓，將蘿蔔放入莊天麟口中，便揣起手期待地等在一邊。
果如蘿蔔所說，很快，琉夜就看到莊天麟整個人突然發出強烈的光芒，刺得她很不舒服。魔族常年生活在陰暗中，對這種亮度的光線十分不適應，不由自主就閉了眼。
“好了嗎？我可以睜開了嗎？為什麽眼睛熱熱的，光還在嗎……呃！”
咚。物體倒地聲。
“好了，她沒有意識了。”
兩半互相牽拉，重新合體之後的白蘿蔔——也就是大根——對著莊天麟呼出一口淡綠色的煙霧，隨即莊天麟就睜開了眼睛。
“幸虧我遇到的是個沒腦子又沒見識的小魔君。她大概是偷偷跟著其他魔族出來的，靈智開得並不完整，才能被我三言兩語就唬到。”
莊天麟看到大根並未表現出多麽驚訝，實在因為早在琉夜出現的那一刻他就察覺到了大根的存在。
“你很幸運，居然被魔族抓到還能脫身，千木精魄對魔族可是大補之物。”
“嗯，集賢山是我的福地，阿毛是我的福人。”
“福人，叫著有點怪。”
“呵呵。”
一通日常風格的交流之後，莊天麟和大根做起正事來也不含糊，迅速給琉夜又餵了加大劑量的“藥”，就開始搜身。搜出一堆沒用的之後，才翻出了幾個魔族特有的傳信香。
原本莊天麟立刻就想將傳信香毀掉，卻被大根阻止：“也許會有用，收起來。你如今的識海應該已經大變樣了吧。”
莊天麟看了它的小白身子一眼，說：“為何避開阿毛？”
聞言，大根反而詫異：“你不介意？或者，你現在依然沒有想起來你是誰嗎？剛剛我已經將那一抹神念還給你了吧。”
頓了一頓，莊天麟雙眸中閃過一絲什麽，低頭一瞬又擡起，語氣就變得歡快起來：“嗯！謝謝啦小白！”
“你，你別嚇到阿毛。還有，不要叫小白，太普通了。”
莊天麟依然木著臉，語氣卻是另一回事：“他會習慣的，我這麽可愛！”
“……”有上千年閱歷的千木精魄也不由被噎了一下，才繼續道：“隨你跟他解釋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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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師伯，我記憶已經恢覆，靈力還夠用，阿毛我來照顧，不會讓他有事。”在一旁聽了半天的莊天麟適時出聲。
“師父到底怎麽了？”毛順最先關心這點。
“一時也解釋不清，總之現在的情況只靠我們幾個根本解決不了。我打算先去堡主府，堡主的門客中可能會有幾位同道，看他們是否有辦法。但有個問題要先解決，為何魔氣會聚集在莊家始終盤桓不去？外頭魔氣已經遍布內外城，卻沒有這邊那麽明顯，而且還有增多的趨勢，是不是這裏有它們想要的東西？不弄清楚這個，我們走了，莊家的人怎麽辦？天麟，你可有什麽頭緒？”
莊天麟垂目沈思了一下，再開口只吐出兩個字：“荷塘。”
“可是你當初落水那個？”毛順一下便猜到了。
莊天麟點頭，突然眼睛似乎閃過一絲亮光，看向椅子上的毛順道：“我有辦法解你身上的魔氣了。”
說著一手按住毛順肩膀，一手擡起毛順下巴，俯身。
唇上傳來微涼柔軟的觸感之時，毛順腦子裏“叮”了一聲。未及反應，緊接著便感到唇縫間鉆入一簇簇小火苗，順著喉管通向四肢百骸。霎時間，全身血液沸騰，腹中火熱，骨骼脆響。腿上的傷口更是猶如被火舌來回舔刷，引起一陣陣顫栗。
毛順只覺眼前發黑，意識一片模糊。
旁觀這一幕的甄仲賢，微微睜大了細長的眼睛，神情略顯驚詫。
一盞茶後。
兩頰通紅，頭發炸起的毛順緊緊抓住莊天麟的胳膊，仰著頭，閉著眼，雙腿開始不停抖動。腳踏地面，發出毫無規律的啪嗒聲。
良久，那腿才平靜下來，隨即，便見毛順突然睜開眼，將莊天麟狠狠一推，隨後猛地從椅子上蹦起來，甩著手腳大喊：“哇！燙死我了！水！水！”
話音未落，便有幾個小水球，在他頭頂爆開。
呲——
猶如燒紅的鐵塊乍浸入冷水，毛順整個人冒出了蒸騰的白煙，連旁邊的甄仲賢都感到了那瞬間迸發的熱氣。
“成功了。”被推開的莊天麟穩住身形，看了眼甄仲賢，目光中頗有點邀功的意味。
甄仲賢被這一眼看得語塞，神情一時微妙無比。
“呼——舒服了。哎？靈力恢覆了，我能動了！”由於體表過高的溫度，殘餘的水也很快蒸發殆盡。同時，毛順驚喜地意識到那水球是自己發出來的。
——啊呀呀！剛才真是沒眼看，沒眼看！
“……”
被再次恢覆意識聯系的葉大仙一提醒，毛順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，不由擡手去碰嘴。快碰到時心下一驚，改為摸了摸鼻尖，卻順勢看到右手腕多了一個黑色圖紋，好像和莊天麟脖子上的一樣。
“我花了好長時間收化那朵染了魔汙的五色堇，然後，就不受魔氣影響了，果然對你體內的魔氣也有用。現在你也有這個花樣了。”平直的語氣莫名讓人聽出一絲輕快之意。
“為……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？”毛順瞪著他，差點問不出來。
“不對嗎？當初你也是這樣救我的，渡氣不就是要如此？”莊天麟一臉坦蕩。
“難道你對任何人都這樣、這樣去做？”毛順準備他要是說出“是”來，就開啟說教模式。這腦子有坑的大少爺被人隨意占了便宜可到哪哭去？明明就有其他方式。不料卻聽到一句：
“其他人與我何幹。”
毛順一時所有話都被噎了回去。於是繼續大眼瞪大眼。
“恢覆就好，恢覆就好。”旁觀許久的甄仲賢出聲打破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，三人這才商量起正事。
由於魔氣變得濃郁，就算有結界阻擋，院中也難免透進來一些。魔氣對心思覆雜及心性不堅者更易產生影響，對單純憨直者反而毫無作用。因此有的被刺激引誘奔出門去，有的卻絲毫無礙。
離開之前，甄仲賢重新放置靈石，改進結界設置，另外還增加了一道禁制，隔絕魔氣影響。若這樣還出意外，他也無其他法子了，眼下只能先做更重要的事。
會讓人灰飛煙滅的藍色月光自甄仲賢歸來後，仿佛欺軟怕硬一般消失無蹤。那些喧鬧聲對於修士來說也只是魔氣幻化的障眼法。
三人一路暢通很快來到當初莊天麟落水的那個荷塘。
整個荷塘如今被一大片濃黑的魔氣覆蓋，連水面的反光都看不見。毛順甫一接近，便感覺渾身粘膩，很不舒服。
“池底有東西，我夢到過？”明明是自己口中說出的話，莊天麟的語氣卻帶著疑問。
然而，很快，他便定定地繼續說，從一句一頓到越來越順，仿佛突然補全了記憶。
“……請來的大師說，如此才能消災厄……荷花盆下面，有一塊石板……在石板下面……”
說到最後，莊天麟魔怔一般欲直接往水裏跳，幸而被其他兩人齊齊攔住。
“還不知這水中是否有異常，魔氣已至如此地步，切不可莽撞。”甄仲賢作為長輩，自然不可能讓小輩先去涉險。
靈光燈能破魔氣之暗，卻最多只能照亮一丈方圓。甄仲賢掌燈立於水邊，細細查探感應，然而什麽也沒發現。
一旁的毛順發現莊天麟一臉欲言又止，不由眼神詢問，卻見他搖了搖頭，隨即斂目皺眉。
嘩啦。
聲音像是魚在水面擺尾輕拍，翻了個跟頭。
預感到什麽東西來了，毛順死死盯著魔氣下的荷塘，全神貫註。
——上面！
葉大仙的突然提醒，毛順才及時發現危險來自頭頂上方。千鈞一發之際，他下意識將莊天麟猛地踹向一邊，自己則迅速往反方向彈跳而去。三師伯修為比他們高那麽多，自然無需他擔心。
下一秒，一大團帶著腐蝕效果的黑泥落於三人剛剛立足之地。
嘩啦，嘩啦。
又是擺尾的聲音，可發出聲音的主人卻怎麽看都不像是一條魚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情緒過山車，顛上又顛下。
明天見。
☆、四十九 魔侵12
出現在三人面前的魔物有兩層樓那麽高，整體形似穿山甲，身後一條強而有力的尾巴，不停滴著黑色的黏液，在空中甩來甩去。而那嘩啦嘩啦的聲音竟是來自唯一覆蓋了鱗片的腹部位置，因為毛順註意到那些鱗片震顫的頻率和聲音發出的頻率十分一致。
魔物剛一落地，一個旋身就甩出大片帶有腐蝕氣息的黏液，被沾染的花草瞬間化為黑煙並不斷向四周蔓延，鋪著各色鵝卵石的精致小道也立刻被破壞，出現很多坑洞。
眼下漆黑一片，魔氣四溢的環境正適合魔物活動，只見它游刃有餘地直撞向剛從地上爬起的莊天麟，落空之後，立刻又一尾巴甩向另一邊的毛順，同時口吐穢物射向甄仲賢。
“什麽腦子，同時攻擊三個人嗎！”
毛順邊和葉大仙吐槽邊應對，很快發現這魔物攻擊方式很單一，只會甩尾巴用黏液傷人，或者依靠體型優勢胡亂撞擊。
果不其然，沒多久，對方就被三師伯刺穿那小而圓的腦袋，倒地不起。
“這魔物好像是專門守在這裏的。”甄仲賢推斷，自顧自分析起來，“魔族向來沒有是非觀念，任意妄為，曾被上古大能打怕，安分了幾百年，這突然又出現在人類地盤，胡亂肆虐，全無顧忌，看來所求一定不小。如今雖然再無天運修士，但能鎮得住場的大靈士也不少，他們就不怕再次被屠……被趕回萬魔淵永世封禁？不行，不管是什麽東西，不能讓他們拿走——”
“三師伯，小心！”
在甄仲賢兀自碎碎念時，毛順發現地上死去的魔物沒有化成煙霧，也沒有出現魔心。因為感到奇怪，就多盯了會兒。結果，盯著盯著，就看到那滿是鱗片的腹部有了起伏。
緊握手中的法器金剛，毛順就要上前補刀，然而那腹部竟整個從原身中脫離出來，瞬間長出萬千黑絲，迅疾攀爬到一旁的樹上，像貓頭鷹一樣蹲在枝頭，又開始發出“嘩啦、嘩啦”的聲響。
“不好！”
提前感應到越來越接近的危險氣息，甄仲賢一手拉過毛順，一手扯住莊天麟，急急地逃離水邊。
然而，因上空大量魔汙壓制無法禦空飛行，光靠疾行術，三人並沒有走出多遠，就被一群奇形怪狀的魔種魔物圍住。
“看來是被那聲音喚過來的，這下難辦了。”
甄仲賢放開其他兩人，就地劃出一個氣息隔絕的防護圈，才接著道：“數量太多了。最前面那些魔物還好對付，後頭的應該是中階靈智魔種。這種級別的魔種智力與十來歲人族孩子相當，不好糊弄。現在怎麽辦？”
雖然這麽問，他倒也不是真的沒辦法，不過機會難得，正好試試兩個孩子的能力。
於是毛順發現，有兩束目光朝他看來。是要他先開口？
“全都解決太耽擱時間了，要不……我跑得快，我先去引開一部分魔種，三師伯你解決剩下的，天麟趁機下荷塘找東西，然後我們在大門口集合？”
能一下說出這麽個有條理的安排，毛順已經對自己相當滿意了。畢竟，平常的他都不會想太覆雜的事，遇事向來能簡單粗暴就簡單粗暴，最不耐煩繞彎子。除非實力差距太離譜，那便要多迂回有多迂回。他自認為這是優點，美其名曰：審時度勢，靈活機動。
“不行，”莊天麟聽完就立刻打斷他，“它們的目標不是我們，而是阻止我們去取水下那東西，所以你引不開的。而且你一個人太危險，我們最好不要分開。”
不知莊天麟為何這麽篤定，被否決的毛順只能訕訕看向三師伯。卻見三師伯嘴角一彎，看向莊天麟：“那你說要如何？”
莊天麟神色不變，不假思索地開口：“一起上。”似乎覺得太短，完了又補充一句：“我不懼魔氣，它們的攻擊也傷不了我。”
“可是那會很費時間。”
“沒試過怎麽知道？”
“哎，大少爺，你才修煉多久，別以為修徒了就有多厲害，實戰經驗是零吧？打起來肯定礙手礙腳拖後腿啊，就算這些魔物實力都不怎麽樣，可你也看到了，這烏壓壓的一片，還不確定是否會增加，肯定不能直接打啊，除非一招滅一片，哦，三師伯可以做到吧？”
“……”甄仲賢並不搭話。
“要是能隱身就好了，偷偷下水找到東西就跑！”
“它們不是因為看見才攻擊的，很多魔物連眼睛都沒有。”
“……”
看毛順吃癟，甄仲賢不免心下好笑，面上卻換了一副細細思索的表情，說：“都有道理。不過我突然想起來，有個好東西，正好對付這種情況。”
接下來，毛順就目瞪口呆地見到了所謂“好東西”的效果。
只一個瞬間，周圍層層疊疊的魔物魔種就像被時間凍住一樣，全部杵在了原地，連絲毫晃動都沒有。
怎麽辦到的？
然而沒有多做解釋，甄仲賢收起用完一次就廢了的法寶空殼，抓緊時間沖向水邊。
“這些魔物和魔種並沒有死，所以也不會再引來其他更多，天麟，既然這魔氣對你沒有影響，那麽，你趕緊下去，不過，戴上這節靈絲，下去之後若遇到意外狀況，就扯斷它，我便會趕來救你，不用擔心。”
之後莊天麟便毫不猶豫地跳入魔氣籠罩的水中。
約摸過了一刻鐘，還沒有上來，毛順開始不安。
“三師伯，不會有事吧？這池子並不深，怎麽這麽久還沒上來？沒有感應到其他危險嗎？他剛失憶過，也不知好全了沒有，而且曾經在這裏溺過水，雖然現在不用怕再溺水了，但萬一……”
“放心，靈絲還在，沒有斷，說明現在的情況他還能處理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但毛順並沒有因此放心，保姆心態發作，他只好和葉大仙聊些沒營養的來排解不安。
幸好又過了沒多久，莊天麟就完完整整地回來了。不過，竟然毫無所獲。
“發生意外，毀了。”
毛順狐疑地看了他半晌，總覺得神色有點奇怪。
得到這個解釋，甄仲賢起先詫異了一下，不過在看到魔氣漸漸散去之後，便也不再深究。莊家的隱秘，莊家人自己有數就好。
對於那些已成雕像狀態的魔物和魔種，甄仲賢的做法是在其周圍又設了一圈禁制，以作雙重保障。
沒有直接滅殺是為了迷惑之用。從他之前探得的消息來看，魔族侵入蘭芝堡後是分了勢力管轄的，雖然真實目的難測，但從圍困莊家的領頭魔君真身並不在這裏可推斷，他們對莊家隱秘也並非那麽重視，真重視，就不會只派一堆嘍啰守著。或者，暫時抽不出手來處理這邊？不管如何，維持原狀，至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發現異常。而有這點時間，他卻可以做很多事。
最終甄仲賢一個人前去堡主府，留下了毛順和莊天麟。原本打算一同去，會變成這樣，一方面是莊家依然被籠罩在厚厚的魔氣屏障中，需要修士守著，另一方面卻是因為莊老爺。
早前，甄仲賢由於判斷錯誤“做法失敗”，反而一瞬間引得大量魔氣滲入，激起了好一陣地動天搖。莊老爺受到驚嚇，慌亂中奔向後院，不小心被人擠出廊道圍欄，恰好被假山上震落的一塊石頭砸到腿，當場痛暈了過去。
後經過甄仲賢救治，被一同帶去老太太院子安置——如今莊家幾乎所有幸存的活人都聚集在這裏——就一直昏睡著。
結果醒來後嚷著要見莊天麟，連老太太都勸不住，最後幾個下人被威逼利誘地再次離開結界，竟順利找到荷塘這邊來。
幾人看到莊天麟的第一眼就哭嚎著跪下了。擔心了一路會被怪物襲擊，好不容易找到人，說什麽都要帶回去交差。
莊天麟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，隨了他們回去。
毛順一時糾結跟三師伯走還是留下來——他有點在意莊天麟的樣子，總覺得在水底下一定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。
只見甄仲賢摸了摸他的頭，說：“你和天麟互相照應吧，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人幫忙傳消息回山。這水上魔氣倒是散了，但上空仍有大片魔汙魔障，不見消失，莊家也許還會出問題，你還是留著吧。”
“那我師父……”
“放心，會有辦法的。你師父是我們當中天賦最高的一個，沒道理會被一直困住，說不定比我還早來找你呢。”
再次見到莊老爺，毛順差點認不出來。
大腹便便笑意盈盈的油滑商人形象不覆存在，此刻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頭發斑白，形容憔悴的普通富家翁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看書耽擱了。
明天見。
☆、五十 魔侵13
老太太的院子周圍已經有了一點亮光。盡管上方依然有魔汙魔障，卻只有修士才看得到，凡人眼裏，如今的天色應該只是灰暗了點，不至於黑布隆冬。
——那小子肯定沒說實話，不過魔氣好像確實散了不少，好想知道是什麽東西！
葉大仙有點興致勃勃探究的意思，毛順的註意力卻在莊天麟正跪在莊老爺面前這件事上。
“孽畜！你自己說！你到底是什麽東西！”
莊老爺躺在廊下的一張軟榻上，盡管看上去精神糟糕，說話卻依然中氣十足。身邊圍著很多人，男的女的，老的少的。而臺階下的莊天麟身周一圈則空空蕩蕩。幾成對峙的場面，令剛進門的毛順感到莫名其妙。
“滾，你趕緊滾！家裏死的死，傷的傷，都是因為你！連仙師都解決不了那、那東西，都是你帶來的！你不在的時候，家裏都好好的，你一回來，就變成了這樣！怪物！我沒有你這個怪物兒子，對，你是怪物之子，不是我的！當初去山上找過你的下人如今都變成了，變成了一個個又像冰塊又像蠶蛹的東西，敲也敲不開，也不知死活，可你！你身上明明出現了黑氣，卻好好的，你是怪物……茉娘騙了我，她召來的怪物，她召來的……她寧願和怪物生子，也不願與我……你們騙得我好苦，騙得我好苦啊娘！娘啊，你騙得兒子好苦！為何現在才告訴我！早點說，早點說，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啊！！我的小幺兒啊！到現在都沒找到！是不是被吃了！？心疼死我了啊！娘啊嗚嗚嗚……”
說著說著就在一堆人面前涕淚橫流的莊老爺看來已幾近崩潰，雙手垂著榻，對一旁座椅上的莊老太太大哭，全然不顧形象。下人們則都低著頭，一臉木然。
毛順稀奇地看看莊老爺，又看看地上的莊天麟，偷偷逮著人問了問，才明白發生了什麽。
原來莊老爺那幾個月大的幼子不見了。就在他們剛離開的時候發生的。
自因魔氣影響發狂的幾人被甄仲賢縛住關起來之後，再也沒人敢出結界，但好好睡在房裏的小嬰兒就那麽憑空消失了。因人手不足，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找。結界外是絕對不敢出去，但院子中翻了個底朝天，也不見孩子蹤影。
在昏睡期間，莊老爺仿佛因血緣牽絆心有靈犀一般，就那麽恰好地聽到了房門外下人之間的悄悄私語。
六少爺不見了！
這還得了，莊老爺立刻就醒了，趕緊找人進來了解情況，隨後馬上逼著餘下能動的人全都出去找。下人不敢忤逆老爺，卻也不敢走出結界，於是都躲在莊老爺看不到的地方，裝作出去了。
“那萋萋和茂茂呢？可還在閣樓那兒？”這一來，莊老爺又想起還有兩個孩子躲在水上亭臺那裏。之前因傷昏死過去，通過九曲回廊時，他並不清楚有沒有帶回兩個孩子。
“老爺，您放心，三少爺和五小姐正在夫人院子呢，那邊也安全的很，仙師給弄了個什麽防護陣，絕對沒有怪物能進得去！”
如今莊家上下一致認為如今盤桓在家裏的東西是一種怪物。只因他們胡亂猜測時，那位仙師高人並未對此解釋什麽，便當是默認了。
聽說是莊茂茂一早就自作主張帶著人回到夫人院子時，莊老爺總算有所安慰。這個兒子看來才是最聰慧的啊。
外面天色漸亮時，莊老爺仍未收到好消息，卻得知那些被仙師關起來的人已經不再發狂了，於是他趕緊再派他們去把莊天麟找回來。此前他已知道，莊天麟如今好好的，身上沒有被黑氣繚繞，也沒有像某些人那樣開花變成蠶蛹。心下有了疑慮，便想叫過來看看怎麽回事。
沒多久，莊老太太的藥效過了，醒來了解到發生過什麽事之後，震驚不已，急急來到莊老爺床前，母子倆很是抹淚唏噓了一番。
因莊老爺看起來實在與平常的樣子相差太大，仿佛瞬間老了十歲，在聽說他已遣人去找莊天麟時，老太太心緒難安之下，不由說起了莊天麟當初是怎麽來的，以及如今這狀況她曾見過。
老太太本意是想讓莊老爺放寬心，讓那孩子走了也便沒事了。然而莊老爺一聽之下，便如瘋了一般，嘴裏忽而喊“孽畜”忽而喊“茉娘”，把老太太嚇得不輕。
後來有下人報告說六少爺的繈褓被發現在墻角一個狗洞那裏，卻是破破爛爛被撕成了碎片的樣子。於是，莊老爺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“然後就這樣了。”
被毛順偷偷拉到一邊追問的下人說了這句，便趕緊退回了人群中去。
看著莊天麟繼續被罵得一聲不吭的樣子，毛順心裏不由酸酸的。
居然被當成怪物，明明是個天賦極好的修仙者，凡夫俗子果然沒眼光。
“莊老爺！”毛順終於忍不住出聲，一步踏出人群，來到莊天麟身邊。盡管臺階下多了一個他，與上頭的眾人相比，卻也並沒有多多少氣勢。
“天麟他不是怪物，是修仙者，如今和我一樣跟著師父修仙，修為很高了，怎麽可能是怪物。”就算無法說明魔族之事，也不能平白讓莊天麟被這樣誤會。毛順自己就十分討厭被人誤會的感覺，何況這還是親人。
“修仙……”莊老爺似乎被鎮住了似的，喃喃重覆道。
然而，老太太聽到這話面色卻變得古怪，似是難以理解，又似是茫然無措。
下人卻交頭接耳起來。毛順眼尖，耳朵也尖，很容易就聽到他們在說什麽。卻是諸如：
“看到了，滿身黑氣……”
“一動不動，身上也有花的樣子……”
“從那裏回來就不對勁了，他爹說身上不舒服，然後躺了好幾天……”
“修仙是這樣的嗎？好可怕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師父曾說，修士與凡人之間牽扯越少越好。毛順一開始不懂為什麽，如今卻似乎有點明白了。
“算了，沒事，我走。”毛順欲再說點什麽，卻被莊天麟拉住手阻止。只見他從容起身，就朝院外走去。
毛順突然也心灰了，跟著就轉身，卻沒想到立刻被幾個人沖下來拖住胳膊大喊：“小仙師，高人！您可不能走啊！你走了那怪物再來可怎麽辦！”
“不會的，這裏有結界，它們進不來。”
“啊！天亮了！外面天亮了！沒有黑氣了！”不知誰喊了一句，這時眾人才發現，整座院子突然亮了起來，而且院外看起來更亮。
“仙師仙師！這是已經沒事了嗎？”
一時間毛順身邊圍了更多人。他再擡頭看去，莊天麟早已經消失在了院門口。
“果然，大少爺一走，黑氣都沒了！”
“什麽大少爺，那是怪物！”
“可……”
忍不住一陣煩躁，毛順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，不顧身後的各種挽留聲，也出了院子。
最終依然在荷塘邊找到了人。
這時的荷塘已不再魔氣籠罩，周圍也開始亮了起來。之前打鬥留下的諸多痕跡看起來也更明顯了，就像經歷了一場強酸雨，草木死光，地面坑窪。再加上那些被“凍”在原地的魔物魔種們，毛順心下頗有些擔憂師父師伯他們。
“謝謝你。”
莊天麟看到毛順第一句就是這個。然後，竟直接說起了毛順想問的事。
“那是記載了上古轉生之法的殘本。我剛碰到，腦子裏就被塞進了各種記憶，暫時還理不清。而且殘本有了自主意識，直接就認主了。所以，它現在正被收在我識海中。那上面所謂‘生子之法’，實則並非凡人該用。但我娘卻用了，所以她的肚子便成了——轉生容器。我本不應該是莊家大少爺，殘本告訴我，我應該是某個大巫轉生。”
語氣明明很篤定，毛順卻聽出了一種茫然。
“但……”莊天麟似乎斟酌了下措辭才又道：“從未有過生於凡人之腹的大巫。所以，我不知道我應該是誰，好像明白了，好像又缺了點什麽。體內住了一個我，又好像住了另外一個我，我是莊家長子，又好像不是莊家長子。十幾年來像個空殼子一樣活著時，常會做一個夢，夢裏有穿著綠衣的仙人……”
“阿毛，我總覺得這次魔族入侵，的確是因為我。難道，我真的會與魔族有關嗎？”
雖然莊天麟用一種求助的目光看向毛順，卻又自己搖了搖頭，並沒有想要得到什麽回應的意思。
不過，毛順倒是因此有了其他想法。
“會不會，魔族也是為了這個殘本？它上面有沒有記載關於魔族的東西？”
莊天麟搖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“咳，你別傷心，莊老爺那是氣話，你怎麽會不是莊家大少爺呢，就算是什麽大巫，那也是生長在莊家，是你娘生的你，血脈是連在一起的啊。不過，也沒關系，你如今都修仙了，就算他們不認你，不還有我們嘛，你有師兄弟還有師父師伯師祖，對了，你不知道咱們師祖有多厲害吧，雖然我也還沒見過，不過聽說可厲害了……”
大概因為天色漸亮，環境中的壓迫感減少，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軌，毛順心下放松，便學著當初三師伯那樣絮絮叨叨地說起集賢散人的逸事。
聽著聽著，莊天麟看向毛順的眼神便柔和了下來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哭過笑過，怎麽過都是一生。
明天見。
☆、五十一 魔侵14
完全未註意是何時起的風，等兩人意識到不對的時候，周圍已經一片狂風大作。幾乎就在瞬間，原本變亮的光線也再次暗下來，點點滴滴下起了雨。
“怎麽會下雨？啊呸呸，苦的！”
“是魔汙。不要吃下去了，你還是回那邊比較好。”
“回、哪、裏。”
當空響起一陣驚雷，雷聲中傳來的三個字仿佛出自好幾個人之口，帶著重疊的音效。
黑雲黑雨黑氣騰騰中，閃現一個瘦長身影，看起來是人形的樣子。
——小心，這氣息是魔君。
毛順和莊天麟挨在一起，躲在葉大仙撐起的防護傘下，不敢絲毫懈怠地盯著新出現的“大人物”。
很快，他們便看到了所謂的魔君長什麽樣。
一身魔族標配的黑，個子高瘦，手握長鞭。令人訝異的是，雨霧中漸漸顯現出來的面容俊秀稚氣，居然還有一雙好看的杏眼。除了渾身冒黑煙，整體看起來與人沒什麽差別。
這就是魔？毛順在心裏暗暗評價：長得還挺正常……
“我叫琉夜，你們呢？”
萬萬沒想到，遇到的第一個有分量的魔君，開場白居然是自我介紹？難不成還要做朋友？
“不對，怎麽是女聲？女的？魔也有男女？”
——呃，魔沒有性別你不知道？不過按你們人類的分法，這個應該算女的吧。
和葉大仙偷偷在腦內交流的時間實際上不過一瞬，轉頭卻見莊天麟古怪地瞥過來一眼。毛順不由挑挑眉：難不成又聽到了？他實在很想問問莊天麟這是突然得到了什麽能力，是不是每次都能聽到他的腦內意識活動，要是那樣也太可怕了點。
面對毛順和莊天麟的“眉來眼去”，琉夜覺得自己被無視了，咻地一鞭揮過去，直接打碎脆弱的防護傘，將兩人分開，大喝：“還不報上名來！”
大概這魔君長得太正常，所以輕忽大意了，毛順差點被打個正著，將將躲開，卻看到長鞭被莊天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！
“你……”
琉夜被拉得一個踉蹌，反而氣笑了。不退反進，傾身上前，以肉眼看不清的身法，幾下就用長鞭將莊天麟捆了個結實，栓在身邊。
“……”毛順被這一變故弄懵了，下意識喊道：“你快放了他！你要做什麽！”
卻見琉夜一邊嘴角上挑，露出一個邪氣的笑，將莊天麟扛上肩頭，轉身就跑。
“天麟！”
毛順提升疾行術猛地一個飛撲，扯住琉夜衣角，大力往後拽，竟真給他拽了回來……
剛想著“有點弱啊”，結果手中一輕，只剩一塊黑氣彌漫時隱時現的布料。毛順算長見識了，原來魔族衣料斷裂時無聲無息，就跟煙霧一樣。
那邊廂，只見琉夜已經扛著被裹成木乃伊的莊天麟跳到了一棵樹上，少了一大截外袍的下半身露出光溜溜的兩條大白腿，而那雙圓溜溜的杏眼此刻正略顯詫異地瞪過來。
“反應挺快嘛！別急別急，待會兒就來找你，等著啊！”說著就沒了身影。
“……”
“這下怎麽辦？這神經病魔君不會是看上天麟了吧？”毛順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冒出這麽個想法。
——哈哈哈！看上了好啊，至少沒有性命之憂嘛。
“……”
毛順不是沒想過繼續追上去，卻被葉大仙及時按下。因為，四周那些被定住的魔物魔種突然開始動了起來。
“三師伯的法寶效果沒了嗎？還是因為那個琉夜做了什麽？”
毛順提著金剛，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魔物從雕像狀態緩慢地覆蘇，而那些體型稍小一些的魔種則已經往上跳了起來！
幸虧外層還有禁制。盡管大部分魔物魔種都動了起來，卻依然跳不出禁制範圍。只是，禁制被不停沖撞是會損耗的，它們總會出來。這樣下去，毛順一個人絕對沒辦法處理，莊天麟又被擄走不知會遭遇什麽。
啊啊啊！怎麽辦！三師伯，你失策了啊！
毛順頓時想仰天長嘯。
……
輕巧地蹦上一座石亭，琉夜心情不錯地將莊天麟倒吊在其中一角飛檐上。而後從懷裏掏出一根白白胖胖的蘿蔔，伸到莊天麟眼前。
“你看，我把他抓來了，現在可以給我看好玩的了吧！說吧，還要準備什麽？”琉夜晃晃手裏的白蘿蔔，一臉躍躍欲試。
白蘿蔔在灰暗的光線中顯得更白了，卻無論如何看都是一根普通的蘿蔔，若說特別，大概就是那綠纓看起來特別綠而已。
“把我切成兩半。”蘿蔔說話了。
琉夜驚喜地伸手就拿出一把小刀，上手就切。卻不知為何跟切到石頭上一樣，刀刃被彈開，幾乎爆出火花。
不信邪，琉夜又用了幾分力氣，朝手中的蘿蔔砍去。這下，砍到了，一刀下去，蘿蔔就利落地斷成兩半，可她自己的手也被砍到深可見骨。
“啊。”
這一下，不可謂不重。不過，琉夜卻沒有多少痛苦之色，只是擡起手舔了舔，傷口就慢慢愈合了。還順口舔了舔蘿蔔纓，引得蘿蔔抖了一抖。
“然後呢？然後呢？”琉夜繼續開心地問斷成兩半的蘿蔔。
其中一半蘿蔔無言，帶著綠纓的另一半則又說：“閉上眼睛。”
這次琉夜沒有照辦，而是瞇起眼睛，看了看蘿蔔，又看了看吊掛著的被她弄昏過去的莊天麟，神色狐疑道：“不是說給我看好玩的嗎？閉上眼睛怎麽看？不是騙我吧？”
蘿蔔沈默了下，說：“不閉也行，只要你不怕太亮。現在，把我放到他嘴裏，我保證你從未見過接下來的景象。”
於是，越來越興奮的琉夜小心地提著綠纓，將蘿蔔放入莊天麟口中，便揣起手期待地等在一邊。
果如蘿蔔所說，很快，琉夜就看到莊天麟整個人突然發出強烈的光芒，刺得她很不舒服。魔族常年生活在陰暗中，對這種亮度的光線十分不適應，不由自主就閉了眼。
“好了嗎？我可以睜開了嗎？為什麽眼睛熱熱的，光還在嗎……呃！”
咚。物體倒地聲。
“好了，她沒有意識了。”
兩半互相牽拉，重新合體之後的白蘿蔔——也就是大根——對著莊天麟呼出一口淡綠色的煙霧，隨即莊天麟就睜開了眼睛。
“幸虧我遇到的是個沒腦子又沒見識的小魔君。她大概是偷偷跟著其他魔族出來的，靈智開得並不完整，才能被我三言兩語就唬到。”
莊天麟看到大根並未表現出多麽驚訝，實在因為早在琉夜出現的那一刻他就察覺到了大根的存在。
“你很幸運，居然被魔族抓到還能脫身，千木精魄對魔族可是大補之物。”
“嗯，集賢山是我的福地，阿毛是我的福人。”
“福人，叫著有點怪。”
“呵呵。”
一通日常風格的交流之後，莊天麟和大根做起正事來也不含糊，迅速給琉夜又餵了加大劑量的“藥”，就開始搜身。搜出一堆沒用的之後，才翻出了幾個魔族特有的傳信香。
原本莊天麟立刻就想將傳信香毀掉，卻被大根阻止：“也許會有用，收起來。你如今的識海應該已經大變樣了吧。”
莊天麟看了它的小白身子一眼，說：“為何避開阿毛？”
聞言，大根反而詫異：“你不介意？或者，你現在依然沒有想起來你是誰嗎？剛剛我已經將那一抹神念還給你了吧。”
頓了一頓，莊天麟雙眸中閃過一絲什麽，低頭一瞬又擡起，語氣就變得歡快起來：“嗯！謝謝啦小白！”
“你，你別嚇到阿毛。還有，不要叫小白，太普通了。”
莊天麟依然木著臉，語氣卻是另一回事：“他會習慣的，我這麽可愛！”
“……”有上千年閱歷的千木精魄也不由被噎了一下，才繼續道：“隨你跟他解釋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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